透过“王府”看王林--新民晚报

从小早起

本报记者 王文佳 文/图 　　连日来，“气功大师”王林陷入了一场由官员、富豪、明星、蛇和诅咒等关键词交织而成的巨大丑闻中。“大师”背后的权力“关系网”被层层剥离，不法行为被一一揭露，扬言要隔空戳死司马南的“大师”很快逃离公众视线，躲到了香港。再次现身网络的王林变得谦虚了，称从来没说过自己有“神功”，练的只是民间千百年流传下来的一种技艺。同时表示，他“过段时间肯定会回去”。王林究竟何人，有何神通，日前，记者来到江西芦溪、宜春再次展开调查。 　　 跌落神坛的“大师” 　　如果不是王林，芦溪县这个地处湘赣边陲的小县城恐怕没有多少人知道。人民西路213号就是王林豪宅的所在地，一对金色狮子傲立门口，块头比数百米外芦溪县人民检察院门口的石狮大了许多。镶金的盘龙下方，“王府”的金字招牌已经被撤下，金色的大铁门紧闭着，无论怎么敲门都得不到回音。 　　偶尔有辆车停在门口，几个人下车，拿出手机、相机一阵狂拍。这些“访客”中不少是看到新闻，特意赶过来一睹“王府”的外乡人。他们往往对着金碧辉煌的大门感叹两句，然后坐上车匆匆离开。曾经，这里是县城的一个重要地标，如今，它成了一个新景点。 　　芦溪县的6万居民，没有一个不知道王林的。在他们的印象中，王林有钱、有势，接触的人非富即贵，家里围墙高耸，门禁森严，偶尔“王府”的大门敞开，经过的人都会刻意放慢脚步，甚至来回踱步，想看看这个传说一掷千万打造的别墅院是个什么样子。 　　王林风光一时，2010年3月10日，武功山风景名胜区管委会授予王林“武功山大师”称号，当时的萍乡市政协主席、芦溪县县长、县政协主席、武功山管委会主任均出席了授牌仪式。 　　就在一个月前，“王府”还迎来了一批重量级的客人：李连杰、赵薇和马云。王林很高兴，“欢迎阿里巴巴集团董事局主席马云、国际巨星李连杰、著名影星赵薇到大师家做客”的大红横幅拉了十几米长。许多人放下手上的工作跑来围观，马路上挤满了人，当地派出了警察维持秩序。这一行人更是由江西芦溪县长姚虎亲自陪同。 　　在“王府”的院子里，这几个人和王林及其秘书留了一张合影。王林没有想到，就在这张合影被放上互联网几天之后，曾经自命不凡的“气功大师”就被拉下了神坛，外表“仙风道骨”的神仙人物一夜之间成了沐猴而冠的跳梁小丑。媒体争相涌入这个曾经不起眼的小县城，试图揭开“大师”的“真面目”。在舆论的透视镜下，意念神功变成街头杂耍，治病神医还原为无证行医；地下金钱交易，为女星床上开光，和众多贪官交往甚密等丑闻逐一曝光；一时间和他接触过的政要明星人人自危；有过权钱交易的好友开始紧张，对王林二字避而不谈；芦溪县政府慌忙出来撇清责任，称从未授予王林称号，各政府部门互踢皮球，生怕走漏了半点不便记者得知的风声。 　　王林似乎成为了一个禁忌，只有和他毫无瓜葛的老百姓还在大街上议论这个曾经不可一世，如今老鼠过街的“大师”。 　　 真伪难辨的“慈善” 　　虽然王林平时只和官员、明星打交道，几乎不和普通人来往，但是他每年都会给县里的困难户捐米、油、肉、鱼。至于数量，民政局社会救助管理局副局长潘忠伍估算，“多时几百万，少时也有几十万”。他自己则说每年成本要600万到1000万。 　　王林做事高调，给困难户送物资的车每辆都会挂起大红的横幅，写着诸如“王林大师慰问品”等大字标语。临时堆放货物的仓库也会提前挂上他“王大师”的招牌，生怕有人不知道他是个大“慈善家”。 　　王林不仅给困难户捐钱，他还在芦溪花1.3亿元捐了一座寺庙，取名“建勋寺”。2009年9月18日，建勋寺捐赠仪式暨佛像开光法会盛大开幕，时任江西省政协副主席、中共江西省委统战部部长宋晨光亲临捧场。时任中共江西省委统战部副部长、江西省民族宗教事务局党组书记、局长谢秀琦，副局长肖争鸣，以及赵薇、李冰冰、刘秋萍、吕良伟、刘蓓、谭晶等影视明星均应邀出席了捐赠仪式。 　　可是，许多当地人表示，由于边上还有一座老庙，“建勋寺”几乎没有香客，只有几名守寺的僧人和尼姑。下午3时许，寺中的僧人还都在午睡，听到有陌生人谈话才陆续起身。碰到打听王林的人，僧人会立即提高了警惕，面色严峻，反问“你要知道这些做什么”。一个和尚支支吾吾，先是说王林不会来这里，继而又表示自己不认识王林。之后，便开始来回踱步，不断重复“不知道”，甚至问他这个寺叫什么，回答依旧是不知道。看到记者没有要转身离开的意思，他还特意锁上了通往他们生活区的门，然后和远处走来的尼姑使眼色。大殿前院中停着一辆丰田轿车，寺中僧人称，是寺里居士的。 　　与建勋寺相隔100米就是当地人口中的老庙“圣岗古寺”，供奉晋朝时战功赫赫的甘卓将军。据说，这座古寺已经在这里立了2700多年，寺庙的修缮一直都是附近的村民自己捐款，至今寺里还摆着许多石刻的捐款名录。2002年，王林提出要重新修缮老庙，当地很多百姓反对，他们不想破坏了这里的灵气，可王林却坚持要做“善事”。 　　刘铭（化名）老人是当时抗议群众的代表，刘铭今年已经70多了，经常来寺里乘凉。他清楚地记得那一天王林带着工人到寺里来提改建方案，他上去恳求不要动老庙，“王林开口就说‘这个庙是我的’，还找来了政府的人为他撑腰。我差点跟他打起来”，刘铭很生气，“有钱人就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么？”抗议失败，王林重修了老庙，还新做了一个功德箱，从此，投入功德箱的钱款都进了他的口袋。王林时而会来寺里看看他的功德箱。 　　去年，王林干脆把寺前“圣岗寺”的牌匾换成了“王林庙”。常来进香的百姓怨声载道，他们把王林的功德箱砸了，把过去的功德箱重新放了回来，“王林庙”的招牌今年也在抗议声中被迫摘了下来。刘铭说，虽然就隔了100米，但两个寺就像两个世界，“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刘铭不会说普通话，看到记者到建勋寺久去未归，他还焦急地跟边上一同来乘凉的村民说，“忘记告诉她最好别和那边的人多交流，那里的和尚都来路不明，还会在寺里吃狗肉。明里是和尚，暗地里不知道在做什么勾当。” 　　回到圣岗古寺和几位老人交流之时，建勋寺的小和尚还不时地探出脑袋往这边张望。不知是好奇，还是心虚。 　　 子虚乌有的“医术” 　　除了空盆来蛇、断蛇复活、徒手断钢筋、轻功悬空提水行等气功表演，王大师自称还会气功治病。在他的《中国人——王林大师写真》里有一篇名为“王林小传”的文章，其中写道，“不少疑难杂症以至绝症，经他发功治疗，常能手到病除，气到痛消”。文中举例，他曾治好了绍兴进出口公司董金水女儿的重症肌无力，为广州原市长陈开枝气功接骨，治好了辽宁沈阳千岩寺净光法师的晚期肝癌和胆石症，还医好了生命垂危的印尼前总统苏哈托。但是这些案例经其他媒体调查，不是查无此人，就是查无此事。 　　书中还有这样一段描述：“王林治病医德至上，多少年来，他在国内为许许多多的人治病，上至高层领导，下至普通百姓，从不收取分文。他十分体贴病人，总是随请随到。”对于这点，王林的弟子矢口否认。彭正龙（化名）是王林众多弟子中的一个，曾经跟着王林学气功10年。他透露，王林治病开价1500万元，犹如天价，身边的人有些也想让他看病，但听到报价也就作罢。他表示，王林治病大多都是吹出来的，其实他没给几个人看过病。 　　8月6日下午，江西省卫生部门接到了第一个实名举报电话。举报者叫吴志辉，是江西省萍乡市一家大型企业的高管。2011年9月，让王林发功褪色斑。治病的过程很简单，吴志辉坐在菩萨像面前的凳子上，王林站在他身后相隔几十厘米“发功”，上身赤膊。5分钟左右过后，大师开始拍手、跺脚、烧咒符，嘴里还念着听不懂的咒语。“发功”结束后，王林拍打了几下吴志辉的后背，然后指着菩萨像面前一杯事先调制好的白色药水，让他喝下去，说喝了病就好了。几分钟的时间，吴志辉花了6万元“化缘”费。可是两年过去了，脸上的色斑依旧，并没有见到任何变化和好转。 　　还有一个萍乡人张先生在2009年6月慕名前往“王府”看病。当时，王林给他的药水就是一杯混着墨汁的自来水。张先生不明玄机，包了一万元的红包。此后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加剧，经心理医生治疗方才康复。 　　除了非法行医，王林目前还涉嫌偷税罪、非法持有枪支罪、行贿罪、重婚罪、赌博罪和诈骗罪。说来有点讽刺，“王府”紧挨着地税局，可是这位自己承认拥有二三十亿身家的萍乡首富却没有在江西交过一分钱的税。放高利贷、替人疏通关系等王林都在此前接受采访时亲口承认。一位曾经受王林邀请到他府中做客的前政府官员表示在他家中确实见过枪支。 　　而王林的婚姻状况，知情人士透露，他确实先娶了南昌市公安局某警官的女儿，生了一儿一女。而后，又娶了一个漂亮的女秘书，生了一儿一女。中间有没有办离婚手续，他不得而知，但是王林的大老婆现在住在宜丰，每年冬天都会来芦溪一趟，送来干笋、鸡鸭鹅等土特产，至今关系仍没有断。 　　 信徒众多的“气功” 　　虽说科学家、魔术师一一出来拆穿王林的把戏，但这并不影响王林的信徒们对“大师”的忠贞。百度贴吧上，有人在售卖《中国人》写真的扫描版，367页完整版扫描要价5000元。这本书是王林赠予发帖人父亲的，发帖人虽然和王林并不相熟，却对王大师的能耐推崇备至，面对接踵而至的谩骂，他仍不断地解释大师的神奇所在。他很纳闷，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就没有人识货？ 　　彭正龙也对王林的神功深信不疑。他是萍乡一个建筑公司的老板，经朋友介绍和王林认识。看到王林表演空盆来蛇、空杯取酒，他觉得很神奇，于是就在王林家拜师学艺。据彭正龙介绍，王林收徒弟之前就会暗示学成后要交700万的拜师费，而且过程艰苦，难以坚持，所以他门下的徒弟除了他的亲属，都是有钱有势的人。王林授课很简单，就是教他们念经、练功，达到天人合一，灵魂自由游走，不受躯壳控制的至高境界。虽然不断有人揭露王林视频中存在的破绽，彭正龙却并不在意，“我反复看过王林的表演，没有问题。他是真的神功，不是靠所谓的投机取巧。” 　　彭正龙学有十年却并未出师，“每年念经，苦练十年却只能变出蚂蚁”，学艺不成，700万的拜师费彭正龙始终不肯交，“我又没有学会，我就跟他说，有本事你把我变没！”即便如此，他并不怪师傅的密宗法门，而且至今笃信不疑，他只是责备自己悟性不够。他说，拜师费也不都是学成才交，而且交多少就看有多诚心，“拿钱的时候没有人是不情愿的，都是后面产生矛盾才会反唇相讥，倒打一耙”。 　　彭正龙口中这个倒打一耙的人便是自称王林关门弟子的邹勇，彭正龙说，送500万拜师费，20斤黄金，劳斯莱斯、保时捷，甚至香港房产肯定都是自觉自愿的，目的就是利用王林接近刘志军，攀上了高枝就一脚把王林踹开，现在又趁着媒体抨击王林，出来“装好人”。 　　也有王林深圳的邻居为他喊冤。他说，2008年，王林替邹勇在他住的小区内以1280万元的超低价买到一套占地800平方米的大别墅，帮邹勇办理拆除重建、报建报批、施工装修等事项，先行垫付了1300多万元。而当王林追讨这笔借款时，邹勇却以资金短缺为借口搪塞，还要把别墅作价5000万元卖给王林，王林只得被迫同意，双方最后确认5000万购房款扣除1300万元邹勇欠款，王林需再付3700万元。可当王林汇出2000万元款项后，邹勇却反悔不卖房了，还把王林告上了法庭。 　　芦溪县一位前政府要员也替王林不平。王林曾请他到府上观看变戏法、吃酒席。他家里至今还收藏着王林赠送的一本《中国人》，“如果你看到他家里和那么多政要名流的合影，你也会觉得他是个不得了的人物，不可能是骗子”。他说，虽然王林不常在芦溪的“王府”住，但是每次回来，豪车经过时，看到他都会摇下窗户跟他打招呼，即使现在他已经从政府要职上退了下来。